景穆十二王下
任城王云,和平五年封。少聪慧,年五岁,景穆崩,号哭不绝声。太武抱之泣 曰:“汝何知而有成人意也!”献文时,拜都督中外诸军事、中都大官,听讼,甚 收时誉。及献文欲禅位于京兆王子推,王公卿士莫敢先言。云进曰:“父子相传久 矣,皇魏未之有革。”太尉源贺又进以为不可,愿思任城之言。东阳公元丕等进曰: “皇太子虽圣德夙彰,然实冲幼。陛下欲隆独善,其若宗庙何?”帝曰:“储宫正 统,群公相之,有何不可?”于是传位孝文。
后蠕蠕犯塞,云为中军大都督,从献文讨之。过大碛,云曰:“夷狄之马初不 见武头盾,若令此盾在前,破之必矣。”帝从之,命敕勒首领,执手劳遣之。于是 相率而歌,方驾而前。大破之,获其凶首。后仇池氐反,又命云讨平之。除开府、 徐州刺史。云以太妃盖氏薨,表求解任。献文不许。云悲号动疾,乃许之。性善抚 接,深得徐方之心,为百姓所追恋,送遗钱货,一无所受。
再迁冀州刺史,甚得下情。于是合州请户输绢五尺、粟五升,以报云恩。孝文 嘉之,诏宣告天下,使知劝励。迁长安镇都大将、雍州刺史。云廉谨自修,留心庶 狱,挫抑豪强,劫盗止息,州人颂之者千余人。太和五年,薨于州,遗令薄葬,勿 受赠襚,诸子奉遵其旨。谥曰康,陪葬云中之金陵。
长子澄,字道镜,少好学,美鬓发,善举止,言辞清辩,响若县钟。康王薨, 居丧以孝闻。袭封,加征北大将军。以氏羌反叛,除征南大将军、梁州刺史。文明 太后引见诫厉之,顾谓中书令李冲曰:“此兒风神吐发,当为宗室领袖,是行当不 辱命,我不妄也。”澄至州,诱导怀附,西南款顺。加侍中,赐衣一袭,乘黄马一 匹,以旌其能。转开府、徐州刺史,甚著声绩。朝京师,引见于皇信堂。孝文诏澄 曰:“昔郑子产铸刑书而晋叔向非之。此二人皆贤士,得失竟谁?”对曰:“郑国 寡弱,摄于强邻,人情去就,非刑莫制,故铸刑书以示威。虽乖古式,合今权道。” 帝方革变,深善其对,笑曰:“任城当欲为魏子产也。朕方创改朝制,当与任城共 万世之功。”后征为中书令,改授尚书令。齐庾荜来朝,见澄音韵遒雅,风仪秀逸, 谓主客郎张彝曰:“往魏任城以武著称,今魏任城乃以文见美也。”
时诏延四庙之子,下逮玄孙之胄,申宗宴于皇信堂。不以爵秩为列,悉序昭穆 为次,用家人之礼。帝曰:“行礼已毕、欲令宗室各言其志,可率赋诗。”特命澄 为七言连韵,与孝文往复赌赛,遂至极欢,际夜乃罢。
后帝外示南讨,意在谋迁,齐于明堂左个。诏太常卿王谌,亲令龟卜易筮南伐 之事,其兆遇《革》。澄进曰:“《易》言革者更也,将欲革君臣之命,汤、武得 之为吉。陛下帝有天下,今日卜征,不得云革命,未可全为吉也。”帝厉声曰: “此象云大人武变,何言不吉也!”车驾还宫,便召澄,未及升阶,遥谓曰:“向 者之《革》,今更欲论之。明堂之忿,惧众人竞言,沮我大计,故厉色怖文武耳。” 乃独谓澄曰:“国家兴自北土,徙居平城,虽富有四海,文轨未一。此间用武之地, 非可兴文。崤函帝宅,河洛王里,因兹大举,光宅中原,任城意以为何如?”澄深 赞成其事。帝曰:“任城便是我之子房。”加抚军大将军、太子少保,又兼尚书左 仆射。及车驾幸洛阳,定迁都之策,诏澄驰驿向北,问彼百司,论择可否。曰: “近论《革》,今真所谓革也。”澄既至代都,众闻迁诏,莫不惊骇。澄援引今古, 徐以晓之,众乃开伏。遂南驰还报,会车驾于滑台。帝大悦曰:“若非任城,朕事 业不得就也。”从幸鄴宫。除吏部尚书。
及车驾自代北巡,留澄铨简旧臣。初,魏自公侯以下,动有万数,冗散无事。 澄品为三等,量其优劣,尽其能否之用,咸无怨者。驾还洛京,复兼右仆射。
帝至北芒,遂幸洪池,命澄侍升龙舟。帝曰:“朕昨夜梦一老公,拜立路左, 云晋侍中嵇绍,故此奉迎,神爽卑惧,似有求焉。”澄曰:“陛下经殷墟而吊比干, 至洛阳而遗嵇绍,当是希恩而感梦。”帝曰:“朕既有此梦,或如任城所言。”于 是求其兆域,遣使吊祭焉。
齐明帝既废弑自立,其雍州刺史曹武请以襄阳内附。车驾将自赴之,引澄及咸 阳王禧、彭城王勰、司徒冯诞、司空穆亮、镇南李冲等议之。禧等或云宜行,或言 宜止。帝曰:“众人意见不等,宜有客主,共相起发。任城与镇南为应留之议,朕 当为宜行之论。诸公坐听,长者从之。”于是帝往复数交,驾遂南征,不从澄及李 冲等言。后从征至县瓠,以疾笃还京。
车驾还洛,引见王公侍臣于清徽堂。帝曰:“此堂成来,未与王公行宴乐之礼。 今与诸贤,欲无高而不升,无小而不入。”因之流化渠。帝曰:“此曲水者,取乾 道曲成,万物无滞。”次之洗烦池。帝曰:“此池亦有嘉鱼。”澄曰:“所谓‘鱼 在在藻,有颁其首。’”帝曰:“且取‘王在灵沼,于牣鱼跃。’”次之观德殿。 帝曰:“射以观德,故遂命之。”次之凝闲堂。帝曰:“此堂取夫子闲居之义。不 可纵奢以忘俭,自安以忘危,故此堂后作茅茨堂。”谓李冲曰:“此东曰步元庑, 西曰游凯庑。此坐虽无唐尧之君,卿等当无愧于元、凯。”冲对曰:“臣既遭唐尧 之君,敢辞元、凯之誉?”帝曰:“光景垂落,朕同宗有载考之义,卿等将出,何 得默尔德音。”即命黄门侍郎崔光、郭祚、通直郎刑峦、崔休等赋诗言志。烛至, 公卿辞退,李冲再拜上于万岁寿。帝曰:“卿等以烛至致辞,复献于万寿,朕报卿 以《南山》之诗。”乃曰:“烛至辞退,庶姓之礼;在夜载考,宗族之义。卿等且 还,朕与诸王宗室欲成此夜饮。”后坐公事免官。寻兼吏部尚书。
恆州刺史穆泰在州谋反,授澄节,铜武、竹使符,御仗左右,仍行恆州事。行 达雁门,遣书侍御史李焕先赴。至即禽泰,穷其党与,罪人皆得。钜鹿公陆睿、安 乐侯元隆等百余人并狱禁。具状表闻。帝览表,乃大悦曰:“我任城可谓社稷臣, 正复皋陶断狱,岂能过之?”顾咸阳王等曰:“汝等脱当其处,不能办此也。”车 驾寻幸平城。劳澄,引见逆徒,无一人称枉。时人莫不叹之。帝谓左右曰:“必也 无讼,今日见之。”以澄正尚书。
车驾南伐,留澄居守,复兼右仆射。澄表请以国秩一岁租帛,助供军资,诏受 其半。帝复幸鄴。见公卿曰:“朕昨入城,见车上妇人冠帽而著小襦袄者,尚书何 为不察?”澄曰:“著者犹少。”帝曰:“任城欲令全著乎?一言可以丧邦,其斯 之谓。可命史官书之。”又曰:“王者不降佐于苍昊,拔才而用之。朕失于举人, 任一群妇女辈,当更铨简耳。任城在省,为举天下纲维,为当署事而已?”澄曰: “臣实署事而已。”帝曰:“如此,便一令史足矣,何待任城?”寻除尚书左仆射, 从驾南伐。孝文崩,受顾命。
宣武初,有降人严叔懋告尚书令王肃遣孔思达潜通齐国,为叛逆。澄信之,乃 表肃将叛,辄下禁止。咸阳、北海二王奏澄擅禁宰辅,免官还第。寻除开府、扬州 刺史。下车封孙叔敖之墓,毁蒋子文之庙;上表请修复皇宗之学,开四门之教。诏 从之。
先是,朝议有南伐之计,以萧宝夤为东扬州刺史,据东城;陈伯之为江州刺史, 戍阳石。以澄总督二镇,授之节度。澄于是遣统军傅竖眼、王神念等进次大岘、东 关、九山、淮陵,皆分部诸将,倍道据之。澄总勒大众,络绎相接,所在克捷,诏 书褒美。既而遇雨,淮水暴长,澄引归寿春。还既狼狈,失兵四千余人。澄频表解 州,帝不许。有司奏夺其开府,又降三阶。
转镇北大将军、定州刺史。初,百姓每有横调,恆烦苦之。前后牧守未能蠲除, 澄多所省减。又明黜陟赏罚之法,表减公园之地以给无业贫人,布绢不任衣者禁不 听造,百姓欣赖焉。母孟太妃薨,居丧过毁,当世称之。服阕,除太子太保。
时高肇当朝,猜忌贤戚。澄为肇间构,常恐不全,乃终日昏饮,以示荒败。所 作诡越,时谓为狂。宣武夜崩,时事仓卒,高肇拥兵于外。明帝冲幼,朝野不安。 澄虽疏斥,而朝望所属。领军于忠、侍中崔光等奏澄为尚书令,于是众心欣服。寻 迁司空,加侍中,俄诏领尚书令。
登表上《皇诰宗制》并《训诂》各一卷,欲太后览之,思劝诫之益。又奏利国 济人所宜振举者十条:一曰律度量衡,公私不同,所宜一之;二曰宜兴学校,以明 黜陟之法;三曰宜兴灭继绝,各举所知;四曰五调之外,一不烦人,任人之力,不 过三日;五曰临人之官,皆须黜陟,以旌赏罚;六曰逃亡代输,去来年久者,若非 伎作,任听即住;七曰边兵逃走,或实陷没,皆须精检,三长及近亲,若实隐之, 征其代输,不隐勿论;八曰工商世业之户,复征租调,无以堪济,今请免之,使专 其业;九曰三长禁奸,不得隔越相领,户不满者,随近并合;十曰羽林武贲,边方 有事,暂可赴战,常戍宜遣番兵代之。灵太后下其奏,百僚议之,事有同否。
时四中郎将兵数寡弱,不足以襟带京师。澄奏宜以东中带荥阳郡,南中带鲁阳 郡,西中带恆农郡,北中带河内郡,选二品、三品亲贤兼称者居之。省非急之作, 配以强兵。如此则深根固本,强干弱枝之义也。灵太后将从之,从议者不同,乃止。 寻以疾患,表求解任,不许。
澄以北边镇将选举弥轻,恐贼虏窥边,山陵危迫,奏求重镇将之选,修警备之 严,诏不从。后贼虏入寇,至于旧都,镇将多非其人;所在叛乱,犯逼山陵,如澄 所虑。
澄奏:“都城府寺犹未周悉,今军旅初宁,无宜发众,请取诸职人及司州郡县 犯十杖以上、百鞭以下收赎之物,绢一匹输砖二百,以渐修造。”诏从之。太傅、 清河王怿表驳其事,遂寝不行。
澄又奏:“司州牧、高阳王臣雍拷杀奉朝请韩元昭、前门下录事姚敬贤,虽因 公事,理实未尽。何者?若昭等状彰,死罪以定,应刑于都市,与众弃之。如其疑 似不分,情理未究,不宜以三清九流之官,杖下便死,轻绝人命,伤理败法。往年 在州,于大市鞭杀五人,及检贼状,全无寸尺。今复酷害,一至于此。朝野云云, 咸怀惊愕。若生杀在下,虐专于臣,人君之权,安所复用?请以见事付廷尉推究, 验其为劫之状,察其拷杀之理。”诏从之。澄当官无所回避。又奏垦田授受之制八 条,甚有纲贯。西哉
嚈哒、波斯诸国,各因公使,并遗澄骏马一匹。澄请付太仆,以充国闲。诏曰: “王廉贞之德,有过楚相,可敕付厩,以成君子大哉之美。”
御史中尉、东平王匡奏请取景明元年以来内外考簿、吏部除书、中兵勋案并诸 殿最,欲以案校窃阶盗官之人。灵太后许之。澄表以为“御史之体,风闻是司。至 于昌勋妄阶,皆有处别。若一处有风谣,即应摄其一簿,研检虚实。若差殊不同, 伪情自露,然后绳以典刑,人谁不服?岂有移一省之事,穷革世之尤,如此求过, 谁堪其罪?斯实圣朝所宜重慎也。”灵太后纳之,乃止。后迁司徒公,侍中、尚书 令如故。
神龟元年,诏加女侍中貂蝉,同外侍中之饰。澄上表谏曰:“高祖、世宗皆有 女侍中官,未见缀金蝉于象珥,极鼲貂于鬓发。江南伪晋穆何后有女尚书而加貂榼, 此乃衰乱之世,妖妄之服。且妇人而服男子之服,至阴而阳,故自穆、哀以降,国 统二绝。因是刘裕所以篡逆。礼容举措,风化之本,请依常仪,追还前诏。”帝从 之。
时太后锐于兴缮,在京师则起永宁、太上公等佛寺,工费不少,外州各造五级 佛图。又数为一切斋会,施物动至万计。百姓疲于土木之功,金银之价为之踊上。 削夺百官禄力,费损库藏。兼曲赉左右,日有数千。澄上表极言得失。虽卒不从, 常优答礼之。政无大小,皆引参预。澄亦尽心匡辅,事有不便于人者,必于谏诤, 殷勤不已,内外咸敬惮之。
二年,薨,赠假黄钺、使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太傅、领太尉公,加以殊礼, 备九锡,依晋大司马齐王攸故事,谥曰文宣王。澄之葬也,凶饰甚盛。灵太后亲送 郊外,停舆悲哭,哀恸左右。百官会赴千余人,莫不欷歔,当时以为哀荣之极。第 四子彝袭。
彝字子伦,继室冯氏所生,颇有父风。拜通直散骑常侍。及元叉专权而彝耻于 托附,故不得显职。庄帝初,河阴遇害。赠仪同三司、青州刺史,谥曰文。
彝庶长兄顺,字子和。年九岁,师事乐安陈丰,初书王羲之《小学篇》数千言, 昼夜诵之,旬有五日,一皆通彻。丰奇之。白澄曰:“丰十五从师,迄于白首,耳 目所经,未见此比,江夏黄童不得无双也。”澄笑曰:“蓝田生玉,何容不尔。” 十六通《杜氏春秋》,下帷读书,笃志爱古。性謇愕,淡于荣利,好饮酒,解鼓琴。 每长吟永叹,托咏虚室。宣武时,上《魏道颂》,文多不载。起家为给事中。时高 肇权重,天下人士望尘拜伏。顺曾怀刺诣肇门,门者以其年少,答云:“在坐大有 贵客”。不肯为通。顺叱之曰:“任城王兒可是贱也?”及见,直往登床,捧手抗 礼,王公先达莫不怪慑;而顺辞吐傲然,若无所睹。肇谓众宾曰:“此兒豪气尚尔, 况其父乎!”及去,肇加敬送之。澄闻之大怒,杖之数十。后拜太常少卿,以父忧 去职,哭泣欧血,身自负土。时年二十五,便有白发,免丧抽去,不复更生,世人 以为孝思所致。
寻除给事黄门侍郎。时领军元叉威势尤盛,凡有迁授,莫不造门谢谒。顺拜表 而已,曾不诣叉。叉谓顺曰:“卿何得聊不见我?”顺正色曰:“天子富于春秋, 委政宗辅,叔父宜以至公为心,举士报国。如何卖恩,责人私谢,岂所望也!”至 于朝论得失,顺常鲠言正议,曾不阿旨。由此见惮,出除恆州刺史。顺谓叉曰: “北镇纷纭,方为国梗,请假都督,为国屏捍。”叉心疑难,不欲授以兵官,谓顺 曰:“此朝廷之事,非我所裁。”顺曰:“叔父既杀生由己,自言天历应在我躬, 何得复有朝廷?”叉弥忿惮之。转齐州刺史。顺自负有才,不得居内,每怀郁怏, 形于言色。遂纵酒自娱,不亲政事。叉解领军,征为给事黄门侍郎。亲友郊迎,贺 其得入。顺曰:“不患不入,正恐入而复出耳。”俄兼殿中尚书,转侍中。初,中 山王熙起兵讨元叉,不果而诛。及灵太后反政,方得改葬。顺侍坐西游园,因奏太 后曰:“臣昨往看中山家葬,非唯宗亲哀其冤酷,行路士庶见一家十丧,皆为青族 旐,莫不酸泣。”叉妻时在太后侧,顺指之曰:“陛下奈何以一妹之故,不伏元叉 之罪,使天下怀冤?”太后默然不语。
就德兴于营州反,使尚书卢同往讨之,大败而还。属侍中穆绍与顺侍坐,因论 同之罪。同先有近宅借绍,绍颇欲为言。顺勃然曰:“卢同终将无罪!”太后曰: “何得如侍中之言?”顺曰:“同有好宅与要势侍中,岂虑罪也?”绍惭,不敢复 言。
灵太后颇事妆饰,数出游幸,顺面诤之曰:“礼,妇人丧夫,自称未亡人,首 去珠珥,衣不被采。陛下母临天下,年垂不惑,过修容饰,何以示后世?”灵太后 惭而还入,召顺责之曰:“千里相征,岂欲众中见辱也!”顺曰:“陛下盛服炫容, 不畏天下所笑,何耻臣之一言乎!”
初,城阳王徽慕顺才名,偏相赏纳。而广阳王深通徽妻于氏,大为嫌隙。及深 自定州被征,入为吏部尚书,兼中领军,顺为诏书,辞颇优美。徽疑顺为深左右, 由是与徐纥间顺于灵太后。出顺为护军将军、太常卿。顺奉辞于西游园,徽、纥侍 侧。顺指谓灵太后曰:“此人魏之宰嚭,魏国不灭,终不死亡。”纥协肩而出。顺 因抗声叱之曰:“一介刀笔小人,正堪为几案之吏,宁应忝兹执戟,亏我彝伦!” 遂振衣而起。灵太后默而不言。时追论顺父顾托之功,增任城王彝邑二千户,又析 彝邑五百以封顺为东阿县公。顺疾徽等间之,遂为《苍蝇赋》。属疾在家,杜绝庆 吊。
后除吏部尚书,兼右仆射,与城阳王徽同日拜职。舍人郑俨于止车门外先谒徽, 后拜顺。顺怒曰:“卿是佞人,当拜佞王。我是直人,不受曲拜。”俨深怀谢。顺 曰:“卿是高门子弟,而为北宫幸臣,仆射李思冲尚与王洛诚同传,以此度之,卿 亦应继其卷下。”见者为之震动,而顺安然自得。及上省,登阶向榻,见榻甚故, 问都令史徐仵起。仵起曰:“此榻曾经先王坐。”顺即哽塞,涕泗交流,久而不能 言,遂令换之。
时三公曹令史硃晖素事录尚书、高阳王雍,雍欲以为廷尉评,频烦托顺,顺不 为用。雍遂下命用之,顺投之于地。雍闻之,大怒,昧爽坐都,召尚书及丞郎毕 集,欲待顺至,于众挫之。顺日高方至。雍攘袂抚几而言曰:“身天子之子,天子 之弟,天子之叔,天子之相,四海之内,亲尊莫二。元顺何人,以身成命投弃于地!” 顺须鬓俱张,仰面看屋,愤气奔涌,长歔而不言。久之,摇一白羽扇,徐而谓雍曰: “高祖迁宅中土,创定九流,官方清浊,轨仪万古。而硃晖小人,身为省吏,何合 为廷尉清官?殿下既先皇同气,诚宜遵旨,自有恆规,而复逾之也?”雍曰:“身 为丞相、录尚书,如何不得用一人为官?”顺曰:“庖人虽不理庖,尸祝不越樽俎 而代之。未闻有别旨令殿下参选事。”顺又厉声曰:“殿下必如是,顺当依事奏闻。” 雍遂笑而言曰:“岂可以硃晖小人,便相忿恨。”遂起,呼顺入室,与之极饮。顺 之亢毅不挠,皆此类也。后兼左仆射。
氽硃荣之奉庄帝,召百官悉至河阴。素闻顺数谏诤,惜其亮直,谓硃瑞曰: “可语元仆射,但在省,不须来。”顺不达其旨,闻害衣冠,遂便出走,为陵户鲜 于康奴所害。家徒四壁,无物佥,止有书数千卷而已。门下通事令史王才达裂裳 覆之。庄帝还宫,遣黄门侍郎山伟巡喻京邑。伟临顺丧,悲恸无已。既还,庄帝怪 其声散,伟以状对。庄帝敕侍中元祉曰:“宗室丧亡非一,不可周赡。元仆射清苦 之节,死乃益彰,特赠绢百匹,余不得为例。”赠尚书令、司徒公,谥曰文烈。
初,帝在籓,顺梦一段黑云从西北直来,触东南上日月俱破,复翳诸星,天地 尽暗。俄而云消雾散,便有日出自西南隅,甚明净,云长乐王日。寻见庄帝从阊阖 门入,登太极殿,唱万岁者三,百官咸加朝服谒帝,唯顺集书省步廊西槐树下,脱 衣冠卧。既寤,告元晖业曰:“吾昨夜梦,于我殊自不佳。”说梦,因解之曰: “黑云,气之恶者,是北方之色,终当必有北敌,以乱京师,害二宫,残毁百僚。 何者?日,君象也。月,后象也。众星,百官象也。以此言之,京邑其当祸乎?昔 刘曜破晋室以为髑髅台,前途之事,得无此乎?虽然,彭城王勰有文德于天下,今 梦其兒为天子,积德必报,此必然矣!但恨其得之不久。所以然者,出自西南,以 时易年,不过三载。但恨我不见之。何者?我梦卧槐树下,槐字木傍鬼,身与鬼并, 复解冠冕,此宁不死乎!然亡后乃得三公赠耳。”皆如其梦。顺撰《帝录》二十卷, 诗赋表颂数十篇,并多亡失。
长子朗,时年十七,枕戈潜伏积年,乃手刃康奴,以首祭顺墓,然后诣阙请罪。 朝廷嘉而不问。朗位司徒属。天平中,为奴所害,赠尚书右仆射。
顺弟纪,字子纲,随孝武入关中,位尚书左仆射、华山郡王。
澄弟嵩,字道岳,孝文时,位步兵校尉。大司马、安定王休薨,未及卒哭,嵩 便游田。帝闻而大怒,诏曰:“嵩,大司马薨殂甫尔,便以鹰鹞自娱,有如父之痛, 无犹子之情,捐心弃礼,何其太速!便可免官。”后兼武卫将军。
孝文南伐,齐将陈显达率众拒战,嵩身备三仗,免胄直前,勇冠三军。将士从 之,显达奔溃。帝大悦曰:“任城康王大有福德,文武顿出其门。”以功赐爵高平 县侯。初,孝文之发洛也,冯皇后以罪幽于宫内。既平显达,回次谷唐原,帝疾甚, 将赐后死,曰:“使人不易可得。”顾谓任城王澄曰:“任城必不负我,嵩亦当不 负任城,可使嵩也。”于是引嵩入内,亲诏遣之。宣武即位,为扬州刺史,威名大 振。后并妻穆氏为苍头李太伯等所害。谥曰刚侯。
第二子世俊,颇有干用,而无行业。袭爵。孝庄时,迁吏部尚书。尔硃兆寇京 师,诏世俊以本官为都督,守河桥。及兆至河,世俊初无拒守意,便隔岸遥拜。遂 将船五艘迎兆军,兆因得入。京都破残,皆世俊之罪,时论疾之。尤为尔硃世隆所 昵。孝武初,改封武阳县子。世俊居选曹,不能厉心,多所受纳,为中尉弹纠,坐 免官。孝静时,位尚书令。世俊轻薄,好去就。兴和中,薨。赠太尉,谥曰躁戾。
南安王桢,皇兴二年封。孝文时,累迁长安镇都大将、雍州刺史。桢性忠谨。 其母疾笃,忧毁异常,遂有白雉游其庭前。帝闻其致感,赐帛千匹以褒美之。征赴 讲武,引见于皇信堂,戒之曰:“公孝行著于私庭,令问彰于邦国,既国之懿亲, 终无贫贱之虑。所宜慎者略有三事:一者恃亲骄矜,违礼僭度;二者傲慢贪奢,不 恤政事;三者饮酒游逸,不择交友。三者不去,患祸将生。”而桢不能遵奉,后乃 聚敛肆情。孝文以桢孝养闻名内外,特加原恕,削除封爵,以庶人归第,禁锢终身。
以议定迁都,复封南安王,为镇北大将军、相州刺史。帝饯桢于华林都亭,诏 并赋诗。不能者,并可听射,当使武士弯弓,文人下笔。帝送桢下阶,流涕而别。 太和二十年五月,至鄴。上日,暴雨大风,冻死者数十人。桢又以旱,祈雨于群神。 鄴城有石季龙庙,人奉祀之。桢告神像云:“三日不雨,当加鞭罚。”请雨不验, 遂鞭像一百。是月,疽发背薨,谥曰惠。及恆州刺史穆泰谋反,桢知而不告。虽薨, 犹追夺爵封,国除。
子英,性识聪敏,善骑射,解音律,微晓医术。孝文时,为梁州刺史。帝南伐, 为汉中别道都将。后大驾临钟离,英以大驾亲动,势倾东南,汉中有可乘之会,表 求追讨,帝许之。以功迁安南大将军,赐爵广武伯。
宣武即位,拜吏部尚书,以前后军功,进爵常山侯。寻诏英率众南讨,大破梁 曹景宗军。梁司州刺史蔡道恭忧死,三关戍弃城而走。初,孝文平汉阳,英有战功, 许复其封。及为陈显达所败,遂寝。是役也,宣武大悦,乃复之,改封中山王。
既而梁入寇肥梁,诏英率众十万讨之,所在皆以便宜从事。英表陈事机,乃击 破阴陵,斩梁将二十五人,及虏首五千余级。又频破梁军于梁城,斩其支将四十二 人,杀获及溺死者将五万。梁中军大将军临川王萧宏、尚书左仆射柳惔等大将五人 沿淮东走。凡收米四十万石。英追奔至马头,梁马头戍主委城遁走,遂围钟离。诏 以师行已久,命英为振旅之意。英表:“期至二月将末,三月之初,理在必克。但 自此月一日已来,霖雨连并,可谓天违人愿。然王者行师,举动不易,不可以少致 暌淹,便生异议。愿闻朝廷,特开远略,少复赐宽,假以日月,无使为山之功,中 途而废。”及四月,水盛破桥,英及诸将狼狈奔退,士众没者十有五六。英至扬州, 遣使送节及衣冠、貂蝉、章绶,诏以付典。有司奏英经算失图,案劾处死。诏恕死 为百姓。
后京兆王愉反,复英王封,除使持节、假征东将军、都督冀州诸军事。英未发 而冀州已平。
时郢州中从事督荣祖潜引梁军,以义阳应之,三关之戍并据城降梁。郢州刺史 娄悦婴城自守。县瓠人白早生等杀豫州刺史司马悦,据城南叛。梁将齐苟兒率众守 县瓠。悦子尚华阳公主,并为所劫。诏英使持节、都督南征诸军事、假征南将军, 出自汝南。帝以刑峦频破早生,诏英南赴义阳。英以众少,累表请军,帝不许。而 英辄与邢峦分兵共攻县瓠,IN之,乃引军而南。既次义阳,将取三关。英策之曰: “三关相须如左右手,若IN一关,而二关不待攻而定。攻难不如易,东关易攻, 宜须先取,即黄石公所谓战如风发,攻如河决也。”英恐其并力于东,乃使长史李 华率五统向西关,分其兵势,身督诸军向东关。果如英策。凡禽其大将六人、支将 二十人、卒七千、米四十万石,军资称是。还朝,除尚书仆射。薨,赠司徒公,谥 献武王。
英子熙,字真兴,好学俊爽,有文才,声著于世。然轻躁浮动,英深虑非保家 之主,常欲废之,立第四子略。略固请乃止。累迁光禄勋。时领军于忠执政。熙, 忠之婿也,故岁中骤迁。后授相州刺史。熙以七月上,其日大风寒雨,冻死者二十 余人,驴马数十匹。熙闻其祖父前事,心恶之。又有蛆生其庭。初,熙兄弟并为清 河王怿所昵,及刘腾、元叉隔绝二宫,矫诏杀怿,熙乃起兵讨之。熙起兵甫十日, 为其长史柳元章、别驾游荆、魏郡太守李孝怡执熙置之高楼,并其子弟。叉遣尚书 左丞卢同斩之于鄴街,传首京师。始熙妃于氏知熙必败,不从其谋,自初哭泣不绝, 至于熙死。
熙既籓王,加有文学,风气甚高。始镇鄴,知友才学之士袁翻、李琰之、李神 俊、王诵兄弟、裴敬宪等咸饯于河梁,赋诗告别。及将死,复与知故书,恨志意不 遂。时人矜之。又,熙于任城王澄薨前,梦有人告之曰:“任城当死,死后二百日 外,君亦不免。若其不信,试看任城家。”熙梦中顾瞻任城第舍,四面墙崩,无遗 堵焉。熙恶之,觉而以告所亲。及熙之死也,果如所梦。熙兄弟三人,每从英征伐, 在军贪暴,或因迎降逐北,至有斩杀无辜,多增首级,以为功状。又于忠诬郭祚、 裴植也,忠意未决害之,由熙劝奖,遂至极法,世以为冤。及熙之祸,识者以为有 报应焉。灵太后反政,赠太尉公,谥曰文庄王。
熙弟略,字亻隽兴,位给事黄门侍郎。熙败,略潜行,自托旧识河内司马始宾。 始宾便为荻筏,夜与略俱渡盟津,诣上党屯留县栗法光家。法光素敦信义,忻而纳 之。略旧识刁双,时为西河太守,略复归之。停止经年,双乃令从子昌送略潜遁江 左。梁武甚礼敬之,封中山王,宣城太守。俄而徐州刺史元法僧据城南叛,梁乃以 略为大都督,令诣彭城接诱初附。寻征略与法僧同还。略虽在江南,自以家祸,晨 夜哭泣,身若居丧。又恶法僧为人,与法僧言,未尝一笑。
梁复除略衡州刺史,未行。会其豫章王综以城归国,综长史江革、司马祖恆、 将士五千人,悉见禽虏。明帝敕有司悉遣革等还南,因以征略,梁乃备礼遣之。明 帝诏光禄大夫刁双境首劳问,除略侍中、义阳王。还达石人驿亭,诏宗室亲党、内 外百官先相识者,迎之近郊。其司马始宾除给事中,领直侯,栗法光本县令,刁昌 东平太守,刁双西兗州刺史。略所经一食一宿处,无不沾赏。
寻改封东平王,后为尚书令。灵太后甚宠任之,其见委信,殆与元徽相埒。于 时天下多事,军国万端。略守常自保,无他裨益,唯具臣而已。尔硃荥,略之姑夫, 略素所轻忽。略又党于郑俨、徐纥,荣兼衔之。荣入洛也,见害于河阴。加赠太保、 司空公,谥曰文贞。
英弟怡,位鄯善镇将。在镇贪暴,为有司所纠,逃免,卒。庄帝初,以尔硃荣 妇兄,赠太尉、扶风王。子肃,封鲁郡王。
肃弟晔,字华兴,小字盆子。性轻躁,有膂力。庄帝初,封长广王。尔硃荣死, 世隆等推晔为主,年号建明。寻为世隆废。节闵立,封为东海王。孝武初,被杀。
城阳王长寿,皇兴二年封,位沃野镇都大将,甚有威名。薨,谥康王。子鸾袭。
鸾字宣明,身长八尺,腰带十围。以武艺称,频为北都大将。孝文初,除使持 节、征南大将军。与安南将军卢阳乌、李佐攻赭阳不克,败退,降为定襄县王。后 以留守功,还复本封。宣武时,为定州刺史。鸾爱乐佛道,缮起佛寺,劝率百姓, 大为土木之劳,公私费扰,颇为人患。宣武闻之,诏夺禄一周。薨,谥怀王。
子徽,字显顺,粗涉文史,颇有吏才。宣武时,袭封,为河内太守。在郡清整, 有时誉。明帝时,为并州刺史。先是,州界夏霜,安业者少,徽辄开仓振之,文武 咸共谏止。徽曰:“昔汲长孺郡守耳,尚辄开仓,救人灾弊。况我皇家亲近,受委 大籓,岂可拘法而不救人困也?”先给后奏。明帝嘉之,加安北将军。汾州山胡旧 多劫掠,自徽为郡,群胡自相戒,勿得侵扰邻州。汾、肆之人多来诣徽投诉,愿得 口判。除秦州刺史,还都,吏人泣涕攀车,不能自已。徽车马羸弊,皆京来旧物, 见者莫不叹其清俭。
改授度支尚书,兼吏部尚书,寻为正。徽以选举法期在得人,限以停年,有乖 旧体。但行之日久,难以顿革,以德同者尽年,劳等者进德,于时称为中平。除侍 中,余官如故。徽表乞守一官。天下士子莫不叹息,咸曰:“城阳离选,贫者复何 所希!”怨嗟之声,俄然上彻。还令兼吏部尚书。累迁尚书令。
时灵太后专制,朝纲颓褫,徽既居宠任,无所匡弼。与郑俨之徒,更相阿党。 外似柔谨,内多猜忌,睚眦之忿,必思报复,识者疾之。又不能防闲其妻于氏,遂 与广阳王深奸通。及深受任军府,每有表启,论徽罪过,虽涉诬毁,颇亦实焉。
庄帝践阼,拜司州牧。寻除司徒,仍领牧。元颢之入洛,徽从庄帝北巡。及车 驾还宫,以与谋之功,除侍中、大司马、太尉公,加羽葆鼓吹,增邑通前二万户。 徽表辞官封,前后屡上。徽为庄帝亲待,内惧尔硃荣等,故有此辞。庄帝识其意, 听其辞封,不许让官。徽后妻,庄帝舅女。侍中李彧,帝之姊婿。徽性佞媚,善自 取容,挟内外之意,宗室亲宠,莫与比焉。遂与彧等劝帝图荣。庄帝亦先有意。荣 死,世隆等屯据不解。除徽太保,仍大司马、宗师、录尚书事,总统内外。徽本意 谓荣死后枝叶散亡。及尔硃宗族聚结谋难,徽算略无出,忧怖而已。性多嫉妒,不 欲人居其前。每入参谋议,独与帝决。朝臣有上军国筹策者,并劝帝不纳。乃云: “小贼何虑不除?”又惜财用,于时有所赏锡,咸出薄少,或多而中减,与而复追。 庄帝雅自约狭,尤亦徽所赞成。太府少卿李苗,徽司徒时司马也,徽待之颇厚。苗 每致忠言,徽多不采纳。苗谓人曰:“城阳本自蜂目,而豺声复将露也。”及尔硃 兆之入,禁卫奔散,庄帝步出云龙门,徽乘马奔度,帝频呼之,徽不顾而去。遂走 山南,至故吏寇弥宅。弥外虽容纳,内不自安,乃怖徽云:“官捕将至。”令其避 他所,使人于路邀害,送尸于尔硃兆。孝武初,赠使持节、侍中、太师、录尚书事、 司州牧,谥曰文献。子延袭爵。齐受禅,例降。
章武王太洛,皇兴二年薨,追赠征北大将军、章武郡王,谥曰敬。无子。孝文 初,以南安惠王第二子彬为后。
彬字豹兒,勇健有将用。为夏州刺史,以贪婪削封。后除汾州刺史。胡六百余 人保险谋反。彬请兵二万,帝大怒曰:“必须大众者,则先斩刺史,然后发兵!” 彬奉诏大惧,身先将士,讨胡平之。卒,赠散骑常侍。
子融,字永兴,仪貌壮丽,性通率有豪气。宣武初,复先爵,累迁河南尹。融 性尤贪欲,恣情聚敛,为中尉纠弹,削除官爵。汾、夏山胡叛逆,连结正平、平阳。 诏复融前封,征东将军、持节、都督以讨之。融寡于经略,为胡所败。后贼帅鲜于 修礼寇暴瀛、定二州,长孙承业等讨之失利。除融车骑将军,为前驱左军都督,与 广阳王深等共讨修礼。师度交津,葛荣杀修礼而自立,转营至白牛逻,轻骑击融, 于阵见杀。赠司空公。寻以融死王事,进赠司徒公,加前后部鼓吹,谥庄武。子景 哲袭。景哲弟朗,即废帝也。
乐陵王胡兒,和平四年薨,追封乐陵王,谥曰康。无子。献文诏胡兒兄汝阴王 天赐之第二子永全后之。袭封后,改名思誉。孝文时,为镇北大将军。穆泰阴谋不 轨,思誉知而不告,削封为庶人。太和末,复王封。薨,谥密王。子景略袭,位豳 州刺史。薨,谥惠王。
安定王休,皇兴二年封。少聪敏。为外都大官,断狱有称。车驾南伐,领大司 马。孝文亲行诸军,遇休以三盗人徇六军,将斩之,有诏赦之。休执曰:“不斩何 以息盗?”诏曰:“王者之体,亦时有非常之泽,虽违军法,可特原之。”休乃奉 诏。帝谓司徒冯诞曰:“大司马严而执法,诸军不可不慎。”于是六军肃然。定都 洛邑,休从驾幸鄴,命休率从驾文武迎家于平城,帝亲饯休于漳水之北。十八年, 休寝疾,帝幸其第,流涕问疾,中使医药相望于路。及薨至殡,车驾三临。帝至其 门,改服锡衰,素弁加绖。皇太子百官皆从行吊礼。谥曰靖王。诏赠假黄钺,加羽 葆鼓吹,悉准三老尉元之仪。帝亲送出郭,恸哭而返。诸王恩礼莫比。宣武世,配 飨庙庭。
次子燮袭,拜太中大夫,除华州刺史。燮表曰:“谨惟州居李润堡,虽是少梁 旧地,晋芮锡壤,然胡夷内附,遂为戎落。窃以冯翊古城,实惟西籓奥府;面华、 渭,包原泽;井浅地平,樵牧饶广。采材华阴,陆运七十,伐木龙门,顺流而下。 陪削旧雉,功省力易。丁不十钱之费,人无八旬之勤。损轻益重,乞垂昭鉴。”遂 诏曰:“一劳永逸,便可听移。”薨于州,赠朔州刺史。
子超,字化生,袭。时以胡国珍封安定公,改封北平王,后复本封。尔硃荣入 洛,避难见害。
超弟琰,字伏宝,大统中,封宋安王。薨,谥曰懿。子景山。
景山字宝岳,少有器局,干略过人。周景帝时,以军功累迁开府仪同三司。从 武帝平齐,以功拜大将军、平原郡公、亳州总管。法令明肃,贼盗屏迹,部内大清。 征为候正。宣帝嗣位,从上柱国韦孝宽经略淮南。郧州总管宇文亮反,以轻兵袭孝 宽。宽为亮所薄,景山击破之。以功拜亳州总管。
隋文帝为丞相,尉迟迥作乱。荣州刺史宇文胄与迥通谋,阴以书讽景山。景山 执使,封书诣相府,进位上大将军。以军功,迁安州总管,进柱国。隋文帝受禅, 拜上柱国。明年,大举伐陈,以景山为行军元帅,出汉口。将济江,会陈宣帝殂, 有诏班师。景山大著威名,甚为敌人所惮。后数载,坐事免。卒于家,赠梁州总管, 谥曰襄。子成寿嗣。
成寿便弓马,为秦王库直。大业中,为西平郡通守。
燮弟愿平,清狂无行。宣武初,为给事中,悖恶日甚,杀人劫盗,公私咸患。 帝以戚近,不忍致之法;免官,禁之别馆。馆名悉思堂,冀其克念。帝崩,乃得出。 灵太后临朝,以其不悛,还于别馆,依前禁锢。久之,离禁还家,付宗师严加诲奖。 后拜通直散骑常侍、前将军。坐裸其妻王氏于其男女前,又强奸妻妹于妻母之侧, 御史中尉侯刚案以不道,处绞刑。会赦免,黜为员外常侍。卒。
论曰:阳平诸子,颐乃忠壮。京兆之胤,忄妻实有声。匡之謇直,有足称矣! 当献文将禅,可谓国之大节。康王毅然廷诤,德音孔昭,一言兴邦,斯之谓欤!文 宣贞固俊远,郁为宗杰,身用累朝。宁济夷险,社稷是任,其梁栋之望乎!顺蹇谔 俶傥,有汲黯之风,不用于时,横招非命,惜矣!嵩有行阵之气,俊乃裂冠之徒。 南安原始要终,善不掩恶。英将帅之用,著声于时。熙、略兄弟,早播人誉,或才 疏志大,或器狭任广。咸不能就其功名,俱至非命,惜也!康王不永,鸾起家声。 徽饰智矫情,外谄内忌,永安之祸,谁任其责?宛其死也,固其宜哉!章武、乐陵, 盖不足数。靖王听断威重,见称于太和,美矣!
部分译文
元澄是任城王拓跋云的长子,字道镜,从小好学,鬓发很美,举止进退有节,言语清晰明辩,声音有如洪钟。他的父亲康王去世后,居丧期间,他以守孝道而闻名。他承袭了父亲的封爵,并被加封为征北大将军。因氐羌反叛,朝廷任命他为征南大将军、梁州刺史。文明太后接见了他并加以告诫和勉励,她看着元澄,对中书令李冲说:“这个孩子的风采神韵焕然迸发,自当成为皇族宗室的领袖,这次出行应当不辱使命,我不会乱说的。”元澄到梁州以后,耐心诱导氐羌人归附朝廷,西南一带都归顺了。朝廷加封他为侍中,赏赐一套衣物,让他乘上一匹黄马,以表彰他的功绩和才能。
改为开府、徐州刺史,很有名声和政绩。朝拜京城时,被引到皇信堂。孝文帝问元澄:“过去郑国子产铸刑书,而晋国的叔向不以为然。这两人都是贤士,究竟谁是谁非?”元澄回答说“:郑国弱小寡助,慑于强大的邻国压力,人心容易反复,不用刑律难以管理,所以铸刑书向他们表示威严。虽然有背于古制,却适合于今天权变之道。”孝文帝正在进行变革,十分欣赏元澄的回答,便笑着说“:任城王应当成为魏国的子产啊!我正在创改朝中制度,自当和任城王共建万世之功。”后来便征召他入朝当中书令,又改任尚书令。齐国的庾荜前来朝见,见元澄言辞文雅,风度秀逸超群,便对主客郎张彝说:“以前魏国的任城王以勇武著称,如今魏国任城王却以文采见美了!”
这时,皇帝下诏大集四庙的子孙,下至玄孙的儿子,在皇信堂举办宴会共叙宗室之亲,不按爵位排列顺序,全按昭穆的次序排位,用家人的礼节相见。皇帝说“:行礼已毕,我要让宗室内各人都表达自己的志向,可一概赋。”他特别下令由元澄作七言诗句连韵。元澄和孝文帝反复打赌比赛,因而玩得十分高兴,直至深夜才结束。
后来孝文帝对外表示要南征,本意却打算迁都,他在明堂左侧斋戒,召来太常卿王谌,亲自命令他占卜易卦来预测南征之事,得到了革的卦象。元澄进言说“:《易》中说,革就是改更的意思,将要革君臣之命。商汤、周武王得了这个卦象就是吉兆。陛下为天下皇帝,今日的卦象,不能说是革命,不能认为全是吉兆。”孝文帝严厉地说道:“这个卦象说,大人虎变,怎么说不吉利呢!”车驾回官后,立即召见元澄。元澄还未登上台阶,孝文帝就远远地对他说:“刚才所说的‘革’卦,现在想和你再讨论一下。我在明堂发怒,是担心大家跟着说三道四,坏了我的大计,所以装出很生气的样子让文武百官感到害怕罢了。”于是,他单独对元澄说:“国家从北方兴起,迁居到平城,虽然富有四海,但文化、习俗等均未合一。这里是用武之地,不是可以兴起文教的地方。崤函自古为帝宅,河洛一向是王室之居,我想举此大事,宅居中原,你意下以为如何?”元澄十分赞成这件事。孝文帝说“:任城王便是我的张子房啊!”于是,加封他为抚军大将军、太子少保,又兼尚书左仆射。当车驾到达洛阳,确定了迁都的计谋之后,皇帝诏令元澄驰回北方,询问留在那里的百官,议论这一抉择的可否。元澄说“:近日所说的‘革’卦,如今真是可称为革了!”
元澄到达代都之后,众人听了有关迁都的诏书,无不惊讶万分。元澄援引古今事例,耐心地加以开导,众人这才明白和信服。于是,元澄南归回报,在滑台会见了皇帝。孝文帝大喜,说:“如果不是任城王,我的大业不能成功啊!”元澄跟从皇帝到达邺宫,被任命为吏部尚书。
当皇帝从代都出发北巡时,留下元澄挑选旧臣。当初,魏国官员从公侯以下,动则以万计,沉冗闲散,没事可做。元澄将他们分为三等,确定优劣,让他们中有才能的尽其所能加以任用,没有人发出怨言。车驾回到洛阳后,皇帝又让他兼右仆射。
孝文帝到北芒,因而前往洪池,令元澄上龙舟侍候。皇帝对他说“:昨天夜里我梦见有一位老公公,拜立在路的左侧,说是晋朝的侍中嵇绍,特地前来迎接,神情谦恭有些害怕的样子,似乎有所请求。”元澄说:“陛下经过殷墟时吊祭比干,到洛阳以后没有祭祀嵇绍,想是他请求皇上的加恩所以托梦吧!”文帝说“:我既然有了这个梦,或许真像你所说的那样。”于是,他派人寻找嵇绍的坟墓,派使者加以祭祀。
齐明帝废了海陵王而自立为帝,南齐的雍州刺史曹武请求以襄阳城前来归附,皇帝准备亲自前去接受。他召来元澄和咸阳王禧、彭城王勰、司徒冯诞、司空穆亮、镇南将军李冲等一起商议。咸阳王禧等人主张应当前往,也有些人认为不该去。皇帝说:“众人的意见不一致,应当有个主客之分,互相启发。任城王和镇南将军主张应当留在京城,我自当作为应当前去的一方,大家静坐听我们论辩,最后都听从获胜的一方。”于是,文帝和他们反复辩论了几轮,车驾决定南征,不听从元澄和李冲等人的意见。元澄跟从皇帝南征到达悬瓠,因为病重而回京。
车驾回到洛阳后,孝文帝在清徽堂引见王公侍臣。皇帝说“:这座殿堂建成以来,还没有和王公们在这里举行宴乐之礼。今天要和群贤们一起做到没有不登的高处,没有不入的小地方。”于是到了流化渠。皇帝说:“这里的曲水,取乾道曲成之意,万物没有留滞的地方。”其次到了洗烦池。皇帝说“:这个池内也有嘉鱼。”元澄说“:所谓‘鱼在水藻,有颁其首’啊!”皇帝说:“且取‘王在灵沼,于禼鱼跃’之意。”又来到观德殿。皇帝说:“射以观德,所以叫这个名字。”又到了凝闲堂。皇帝说“:这座堂名取自夫子闲居的意思。不可以纵情奢侈而忘了勤俭,自觉安乐而忘了危险,所以在这堂的后面建了茅茨堂。”他又对李冲说“:这座堂的东面称为步元庑,西面称游凯庑。这里虽然没有唐尧这样的明君,但你们都是无愧于当他下面的元、凯这样的贤臣的。”李冲回答说“:臣下等人既然遇到了唐尧这样的明君,又怎么敢推去元、凯之臣的称号呢?”皇帝说:“太阳将下山,我还和同族宗亲有共叙亲情的惯例,你们准备出宫,怎么能不留下佳篇呢?”于是当即让黄门侍郎崔光、郭祚、通直郎邢峦、崔休等赋诗以言志。送上烛火时,公卿们辞退,李冲再次拜辞并且祝皇帝千万岁寿。皇帝说“:你们在烛火送到时告辞,又献上千万岁寿,我当回报你们《南山》之诗。”于是,他便说:“烛至辞退,庶姓之礼;在夜载考,宗族之义。你们暂且回去,我要和各宗室亲王在此举行夜饮。”后来,元澄因公事而被免职。不久,又兼任吏部尚书。
恒州刺史穆泰在恒州谋反,朝廷授给元澄持节、铜武、竹使符,左右御杖,仍兼管恒州事。当行进到雁门时,派遣书侍御史李焕先去。到恒州后立即抓住穆泰,穷追同党,所有罪犯都被抓获。巨鹿公陆睿又、安乐侯元隆等一百多人都被关进狱中。将详细情况表奏朝廷。皇帝看完奏表,便十分高兴地说:“我的任城王真是社稷重臣,就算让皋陶来审理,又怎能超过他?”皇帝看着咸阳王说“:你们如果正在那里的话,不可能办成这件事。”皇帝不久驾幸平城,犒劳元澄,并去看了那些叛乱的党人,那些人没有一个说自己是被冤枉的,当时的人无不赞叹。皇帝对左右的人说:“必也无讼,我今天亲眼见到了。”于是,任命元澄为正尚书。
皇帝南征时,留下元澄守卫京都,又兼右仆射。元澄上表请求以自己封国的一年的租赋和布帛资助军队使用,皇帝只同意接受一半。皇帝又到邺城,见到公卿们便说:“我昨天进城时,见到车上的妇女有戴着帽子,身穿小短袄的,尚书为什么没有注意到?”元澄说“:穿的人还很少。”皇帝说“:任城王想让全城都穿上吗?一句话可以使邦国丧亡,说的正是这样。可让史官把这件事记下来。”他又说“:王者的辅助大臣不是从天而降的,而是选拔有才能的人加以任用。我用人失当,你竟听任一群妇女穿着这样的奇服,我自当再行挑选。任城王在官署中办事,是让天下人遵从纲纪法度,还是处理日常事务呢?”元澄说“:我实在是到那里办理一下事务而已。”皇帝说“:要是这样的话,只要任命一位令史去办就行了,何必让你去呢?”不久便改任元澄为尚书右仆射,随从皇帝南征。孝文帝逝世时,受命佐政。
宣武初年,有一位前来投降的人叫严叔懋的报告说,尚书令王肃派孔思达私通齐国,准备叛变。元澄相信了他的话,便上表说,王肃将要叛变,立即将他监禁起来。而咸阳王、北海王上表说元澄擅自拘禁朝廷宰辅大臣,于是被免官回来。不久又被任命为开府、扬州刺史。他一到扬州,便加封增修孙叔敖的陵墓,捣毁蒋子文的神庙,同时上表请求修建和恢复皇室宗族的学堂,开设四科教学。皇帝下诏同意这一建议。
起先,朝廷中商议南征的计划,任命萧宝夤为东扬州刺史,驻守东城;陈伯之为江州刺史,戍守于阳石。任命元澄总督二镇,给予管辖指挥权。元澄便派遣统军傅竖眼、王神念等进军前往大岘、东关、九山、淮陵,分派诸将,日夜兼程占领这些地方。元澄统率大军,络绎不绝,首尾相接,所到之处,捷报频传,朝廷下诏书予以表彰。不久遇到大雨,淮河水暴涨,元澄领军回归寿春。回兵时十分狼狈,损失兵士四千多人。元澄连续上表请求免去扬州刺史的职务,皇帝不答应。有关方面上奏,请求免去其开府名号,又降了三级。
转任镇北大将军、定州刺史。起先,这里的百姓常常被征收各种额外的赋税,他们都觉得烦恼愁苦。前任的州官未能免除。元澄把这些负担大多减免了,又明订了各种奖罚升降的条令,上表请示朝廷,减少园林所占土地,分给无业的贫民,布绢不能当做衣服用的不让再织造,百姓们十分高兴和仰赖他。他的母亲孟太妃去世,元澄在居丧期间,十分伤心,世人都称赞他的孝行。守丧期满,被任命为太子太保。
这时,高肇当政,猜忌有才能的皇亲国戚。元澄受到高肇的诬陷,经常害怕难以保全自身,便整天喝得醉醺醺地,以表示自己荒废颓唐。他的行为奇特,被时人看作是狂荡不经。宣武帝在夜间去世,事情发生得十分突然,高肇在外面手握重兵,明帝年幼,朝野人心惶惶不安。元澄虽然受到疏远罢斥,可是在朝中仍是众望所归。领军于忠、侍中崔光等奏请任命元澄为尚书令,于是众人才感到欣慰和信服。不久又改任司空、加侍中,随着又下诏兼领尚书令。
元澄向朝廷进上《皇诰宗制》和《训诂》各一卷,想让太后读后,多想想劝诫的益处。又上奏有关利国利民所应注意去做的十条:一是度量衡应当一致,公家和私人目前不同,应当统一起来;二是应兴办学校,以明示提升和罢免的法规;三是应当兴灭国、继绝世,各举荐所了解的人才;四是在征收了五种赋调之外,一样也不再干扰民众,需使用民力的,不要超过三天;五是治理民众的官员,都应加以晋升或罢免,以示有赏有罚;六是逃亡户代缴租税的,离开原地时间已久的,如果不是工匠,应当允许他们居住下来;七是边境上的兵士已经逃跑的,或者确实已死于战场的,都应认真检查确实,三长和他们的近亲,如果确实加以隐藏,向他们征收应代缴的赋税,没有隐藏的就不要找他们的事;八是世代从事工商的人家,又向他们征收租调,他们就难以维持下去,请求从现在起免去他们的租调,让他们安心从事本业;九是严禁三长欺诈瞒骗,不得隔层相兼任职,户数不足的,就近合并;十是羽林军和武贲兵士,当边境发生战争时,可以暂时出征作战。正常时期的守边任务,应当派军队轮换驻守。灵太后把他的奏章批下来交百官们审议,这些条条有的被采纳有的被否决。
当时四方中郎将兵少势弱,不足以防守京城。元澄上奏说,应当由东中郎将兼管荥阳郡,南中郎将兼管鲁阳郡,西中郎将兼管恒农郡,北中郎将兼管河内郡。挑选二品、三品中比较亲近和贤能的两者兼具的官员们担任,减少不急之务,给四中郎将配置强兵。这样就能够作到深根固本,主干强劲而枝叶减弱。灵太后打算听从他的建议,可是因后来在商议中有不同的意见,便没有实行。不久,元澄因为有病,上表请求免去职务,朝廷不答应。
元澄又觉得北方边境挑选任用镇将时过于轻率,恐怕敌人入侵边境时,危及山陵,因此上奏朝廷请求认真选用北部的镇将,以严密防守警戒。朝廷不肯听从。后来敌寇入侵,直到旧都城,而镇将们大多不称职,各处发生叛乱,进逼皇家陵园,确实像元澄原先担心的那样。
元澄又上奏说“:如今都城中府寺都没有建筑完备,现在军事稍停,不要再征召民众,请调用各杂务人员以及司州郡县中犯罪应责打十大板以上、百鞭以下之人改为收取赎罪之物,让交纳绢一匹、送砖二百块,以便逐渐修建。”朝廷诏令听从办理。但太傅、清河王元怿上表反对这件事,因而未能实行。
元澄又奏说:“司州牧、高阳王雍拷打奉朝请韩元昭、前门下录事姚敬贤致死,虽然是因公而办案,于理却不合。为什么呢?如果韩元昭等人罪恶昭彰,可定为死罪,就应当在都市中用刑,当众弃市;如果仅出于怀疑有罪,情况尚未查清,不应让三清九流之内的官员,死于杖下,草菅人命,伤理败法。往年他在州中任职时,在大集市上鞭打致死五人,可是检查这些人的赃物,却没有一点证据。如今又酷刑伤人,竟至于此。朝野议论纷纷,都觉得十分惊异。如果生杀之权在下面,为臣子的可以专行暴虐,那么,国君的权力,又有什么用途?请将这件事交付廷尉追究,检验他们逼迫的情形,追查他们被拷打致死的理由。”朝廷下诏听从。元澄当官,对各种事情都不加回避。他又上奏有关垦田中分配给人以及接受者之间的八条规定,很有条理。西域的口厌哒、波斯各国,都通过他们的公使们送给元澄骏马一匹。元澄请求交给太仆,充实到国家的马厩中。朝廷下诏:“任城王廉洁忠贞的品德,超过了楚相孙叔敖,可以让他交付马厩,以成就君子之大美。”
御史中尉、东平王元匡奏请朝廷,取出景明元年(500)以来朝廷内外的考绩簿籍、吏部的任命官员登记册、中兵功勋登记簿和各种考核官吏的资料,准备从中检查出冒升官阶窃取官职的人员。灵太后应许了他的请求。元澄上表认为:“御史的职责,根据传闻纠察。至于冒称功勋而得品级,各处情况不同。如果传闻是某一处有问题,就应当检查这一部分的材料。如果差别很大,虚假的情形必然败露,然后以典章刑法加以处置,谁敢不服?岂能因为某一处出现问题就全部追究已经隔代所发生的差错,这样追究过失,谁能承担罪责?这实在是圣朝所应慎重处置的大事啊!”灵太后采纳了他的意见,停止查办。后来,又改任元澄为司徒公,侍中、尚书令依旧。
神龟元年(518),朝廷下诏加赐女侍中们貂蝉,和宫廷外面的侍中服饰相同。元澄上表进谏说:“高祖、世宗时都有女侍中的官职,没有看见把金蝉连缀在象珥上,把鼠貂竖在鬓发上。江南伪晋时,穆何皇后曾经给女尚书的冠上加饰貂..,这是衰乱的世道,妖异的服饰。况且由妇人来穿男子的服装,是阴盛到极点而转化为阳,所以从穆、哀帝之后,国家很快就灭亡了。因此刘裕能够篡权叛道。礼乐仪表,各种变化,是风化的本原,请求仍依照过去的礼仪,收回原来颁发的诏书。”皇帝听从他的意见。
当时,灵太后非常喜欢大兴土木,在京城建起永宁、太上公等佛家寺庙,人力金钱耗费不少,在外地各州也都修建五层佛塔。又经常为各种斋会施舍财物,动则以万计。老百姓因修建各种土木工程而疲惫不堪,金银的价格扶摇直上。削减和侵夺百官们的俸禄和人力,耗费国库中积蓄的钱财。同时,她又任意赏赐身边的人员,每天多达数千。元澄上表极力说明这些事的得失。虽然最终没有被采纳,但灵太后经常很客气而有礼貌地加以答复。朝政事务,不论大小,都召他参与。元澄也尽心辅佐朝廷,凡是所办的事情于民众不利的,元澄必定竭力劝谏,十分认真,反复不断,朝廷内外人都敬重他并对他有所惧怕。
神龟二年(519)去世,追赠假黄钺、使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太傅、领太尉公,给予特殊的礼遇,备有九锡,依照晋朝大司马齐王攸的作法,谥号为文宣王。元澄安葬的时候,各种丧器都装饰得非常齐全,灵太后亲自送到郊外,停车悲伤地痛哭,悲哭之声感动了左右侍从们。百官们前来参加丧礼的有一千多人,无不伤心地哭泣着,当时的人都认为这是丧礼中最为荣耀的一次了。元澄的第四位儿子彝承袭了他的爵位。
元彝字子伦,是元澄的后妻冯氏所生的,颇有他父亲的风度。被任命为通直散骑常侍。当元叉专权时,元彝耻于依附他,所以得不到显要的职位。庄帝初年,在河阴遇害。追赠他仪同三司、青州刺史,谥为“文”。
元彝的庶长兄元顺,字子和。九岁那年,拜乐安的陈丰为老师。起初让他写王羲之的《小学篇》几千字,元顺日夜诵读,十五天以后,全部理解背诵得透彻。陈丰十分惊讶,对元澄说:“我十五岁跟从老师学习,至今已白头了,耳目所见所闻,没有见到有人可和他相比,江夏的黄童不能无双啊!”元澄笑着说“:蓝田生美玉,有什么不可以的!”十六岁时,便精通《杜氏春秋》,他关门读书,十分喜好古籍。性情刚直,淡泊于名利荣誉,喜欢喝酒,会弹琴。他经常长吟咏叹,在空室中吟咏。宣武帝时,曾经献上《魏道颂》,可是文字大多没有载录下来。
开始当官任给事中。当时高肇手握大权,天下的士人都望尘拜伏。元顺曾经带着名帖到高肇门前,守门人因为元顺年纪小,就对他说:“在座的有许多贵客。”不肯替他通报。元顺喝斥他们,说:“任城王的儿子难道是低贱的吗?”当进见高肇时,元顺直入上床,拱着手和高肇对等礼拜,那些王公贵人们无不感到怪异,而元顺言词高傲,仿佛谁都不在他的眼下。高肇便对众宾客们说“:这么小的孩子尚且豪气如此之壮,何况他的父亲!”当他离开时,高肇特别尊重地礼送他。元澄知道以后大怒,打了他几十杖。后被任命为太常少卿,因父亲去世而离职,他悲伤痛哭直至吐血,亲自背土给父亲上坟。当时他只有二十五岁,却已有了白发,当服丧期满后拔掉白头发,也就不再长出来,世人都认为是他的孝心所致。
不久被任命为黄门侍郎。这时领军元叉声威权势最盛,所有升迁任职的人,无不登门拜谢求见。元顺不过送去一份拜表而已,从不去拜见元叉。元叉对元顺说“:你依仗什么不来见我?”元顺很严肃正经地说:“天子年轻,将朝政大事委托于宗室辅政,叔父应当一心为公,荐举贤士,以报效国家。怎么可以私卖恩惠,要求人家私下向您道谢,这难道是朝廷所期望于您的吗?”至于在朝廷议论各种事情的得失时,元顺总是直言正议,从不违心地附和。他因此而受到一些人的惧怕,让他出任恒州刺史。元顺对元叉说:“北镇十分混乱,正是国家的祸患,请让我代理都督职务,替国家御敌。”元叉心中十分怀疑和为难,不想授给他兵权,便对元顺说:“这是朝廷决定的事情,不是我一人能够决定的。”元顺说“:叔叔既然声言生杀大权在自己一身,并且自己说天意已在自己了,哪里还有朝廷?”元叉听后更加恼怒和惧恨。又改任齐州刺史。元顺自负有才干,却不能在朝廷任职,经常心中郁闷不乐,并以话语和表情反映出来。于是他放纵于饮酒自乐,不亲理政事。元叉被免除领军职务后,朝廷召他回去担任给事黄门侍郎职务。亲友们到郊外迎接他,祝贺他入朝任职。元顺说“:我不担心不入朝廷,担心的是入而复出啊!”不久便兼任殿中尚书,又转任侍中。起先,中山王元熙起兵讨伐元叉,未能成功而被杀。当灵太后重新听政时,才得以改葬。元顺在西游园侍坐时,便向灵太后上奏说:“微臣昨天去观看中山王家里的葬礼,不仅皇室宗亲都因他受到冤枉和酷刑而悲哀,而且在路上士民百姓见到一家十丧,都插着黑色的招魂幡,无不辛酸哭泣。”当时元叉的妻子就坐在灵太后的身边,元顺指着她说“:陛下怎么能因为一个妹妹的缘故而不追究元叉的罪状,让天下人都怀着冤情呢?”灵太后沉默着,不说一句话。
就德兴在营州造反,朝廷派尚书卢同前去征讨,结果大败而回。这时,正好侍中穆绍和元顺都侍坐于灵太后身边,商议处置卢同的罪责。卢同先前将近处的宅院借给穆绍,穆绍很想替卢同说好话,元顺生气地说:“卢同最后肯定不会有罪!”灵太后说:“侍中怎么会讲这种话?”元顺说“:卢同有好房子给了有权势的侍中,还怕被治罪吗?”穆绍听后十分羞愧,便不敢再替他说话了。
灵太后颇喜欢装饰,还常常外出游玩。元顺当面直言进谏说:“按照礼节,妇女死去丈夫,应自称为未亡人,头上去掉珍珠玉珥,衣服不饰彩绣。陛下以母仪而治理天下,已近不惑之年,却过于修整容貌和装饰,将如何为后世留下榜样?”灵太后感到惭愧而回宫,她召来元顺责备说:“我从千里之外召你回朝,难道是想让你在大庭广众之中来羞辱我吗!”元顺说:“陛下身穿华衣丽服,炫耀自己容貌,并不怕受天下人的耻笑,又怎么会因为臣下的一句话而感到羞耻呢!”
起初,城阳王元徽敬慕元顺的才名,格外欣赏并和他结交,而广阳王元深和元徽妻子于氏私通,两人有了仇隙。当元深从定州被征召入朝,担任吏部尚书兼中领军时,元顺起草了一份诏书,言辞中对元深加以褒美。元徽就怀疑元顺是元深的心腹,于是就跟徐纥一起在灵太后的面前离间元顺,把元顺派出去担任护军将军、太常卿。元顺在西游园向灵太后告辞时,元徽、徐纥正好在旁边侍奉,元顺指着他们对灵太后说:“这两人正是魏国的宰..,魏国不灭,他们就不会死亡。”徐纥缩着肩膀走出去,元顺便高声叱责他说:“一个用刀笔的小人,只配当书案中的小吏,怎么能够让他在这里手执戟杖,害我伦常呢?”于是振衣而起。灵太后沉默着不说话。当时有人追论元顺的父亲受先帝嘱托而